糖星星

柔情的日子里 爱你不费力气

happy together

空气中细微一声“啪”,停顿0.01秒,全学校的灯管熄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跟着响起来。


白敬亭把课本往桌上一扔,很有点夸张地连人带椅子用力往后一靠,脚蹬着前桌那人的椅子腿,找个合适姿势舒舒服服窝着打游戏。


刘昊然从抽屉扒出一小灯——是个狗头,拍一下亮五分钟,拍两下换个颜色。刘昊然拍了一下,戴上耳机开始发呆。白敬亭盯着屏幕还有余光瞟他,劈头盖脸一句:“刘源儿你又欠费了啊?哥给你开个热点?”


还真是。


刘昊然噎着似的,又好像耳机音量真调到顶,没搭理他。认识十七年,白敬亭要比刘昊然他妈还了解刘昊然,遂端着提前六小时跟世界说你好的架子任劳任怨扮演刘昊然哥哥这一角色,尽职尽责,偶尔蔫儿坏。上星期隔壁班班花给刘昊然送奶茶,白敬亭要挟刘昊然,不请吃饭就告家长。刘昊然想,白敬亭怎么这么幼稚!可他还是带白敬亭去吃了肉,就算他都记不清班花的长相,只记得白敬亭那天晚上不小心吃了一口蘑菇,皱眉皱了半小时。


刘昊然切了一首歌,拍一下灯,两首歌中间留白,他听见有人说还要停二十分钟的电。


白敬亭应该没在吃鸡,荧光打在他脸上,他唇角绷着。刘昊然猜他在玩消消乐。


耳机里放的是梁翘柏,刘昊然想到菠萝油和鱼蛋。因为他最近在看王家卫,所以很留意班上广东同学的口音。他也喜欢白敬亭叫他名字。刘昊然也想到前天回出租房,跟在白敬亭后面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浴室。大冷天白敬亭穿个白背心喝着葡萄味果汁大剌剌坐破沙发上,他一听见毛巾跟刘昊然一脑袋毛茸茸摩擦的声音,就摁了遥控器,电视机沙哑叫两声,梁朝伟开始念旁白。


刘昊然听见白敬亭轻描淡写地说,今晚看春光乍泄。


当时自己怎么回答来着?


刘昊然趴在桌上,戳戳笔袋里一只印了鸽子的笔。


白敬亭也喜欢看电影。刘昊然坐过去,挨着白敬亭。微微的热气氤氲着,刘昊然定睛一看,白敬亭拿保温杯给他盛了满满的旺仔牛奶。刘昊然要气死了,保温杯只能装热水!或者枸杞。气完心里又慢慢溢出甜来。晚自习做了题物理,配的图好像旺仔那个大头娃娃,刘昊然顺嘴提了一句牛奶,白敬亭说家里有。


认识十七年,合租半年,刘昊然在纸上写一个“家”字,再画一盒牛奶。


白敬亭凑过来:“你画个砖干嘛?”


刘昊然觉得他哥有时候真挺飞的。


喝了保温杯里的牛奶,电影里何宝荣黎耀辉在跳舞。白敬亭跟着节奏叩汽水瓶,刘昊然忽然觉得有点热,他看着电影,眼神却不由自主往白敬亭那边靠。他俩实在坐得太近了,膝盖几乎紧靠在一起,肩膀是差不多碰着,白敬亭身上的味道和刘昊然都是同款,洗发水沐浴露洗面奶洗衣液,背心也是上周一起买的,附带两支甜筒,奶油味。刘昊然的思绪又开始飘,他想如果和白敬亭去布宜诺斯艾利斯,他们应该最好不要跳舞。他会和白敬亭分享一副耳机,听他们都喜欢的电影配乐和含着糖唱的蓝调,白敬亭会晃着腿打拍子,偶尔填词。


白敬亭出声了:“黎耀辉后悔吧?”


刘昊然其实早就看过,他在借这部电影发呆,白敬亭忽然说话把他吓了一跳,只讷讷回道:“啊。”


白敬亭把汽水塞到他手里,没说话。刘昊然要发抖,刚刚的汽水瓶接触他手心白敬亭也碰到他指尖,一点点电流从手指进攻到心口,滚烫的熨帖的,裹住心跳。


刘昊然默不作声地握着汽水瓶,他看到白敬亭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他的旺仔。


咚咚咚咚咚。


从前天一直跳到停电前一秒。


不对,现在也在跳。


加速的心跳像什么神秘咒语,刘昊然挺害怕,他不敢直视白敬亭的眼睛,他也不敢看白敬亭的泪痣。那一小颗更像咒语,音节短促魔力却足够。


白敬亭好像没玩游戏了,他在看微博,也可能在看耐克官网。


刘昊然又切了一首歌,还有十分钟。


“昊然。”白敬亭叫他。


刘昊然一震,急吼吼转眼去看白敬亭,急吼吼回:“白白。”


名字也是咒语,刘昊然看过这个说法。


白敬亭说:“今晚看什么?”


他俩每晚回去不写作业先看部电影。


刘昊然正想回答,白敬亭抢了先:“怦然心动好不好?”


刘昊然红了脸,他和白敬亭还是离得很近,同桌嘛。刘昊然右手动了动,然后转移航线,从课桌上漂流到半空,有目的有计划地继续往前,在浓稠的黑暗里和白敬亭的左手汇合。先是尾指碰尾指,白敬亭没反应,刘昊然鼓足勇气握紧的时候他才有了反应。白敬亭把笑声压得很低,听得刘昊然的耳朵要滴血。


刘昊然牵了白敬亭,在这样停电的难得的时间里。在旁边同学低头玩手机看小说的时间里,他俩偷偷地牵手,彼此的心跳声混进喧嚣中,好像还是很清晰。刘昊然觉得握在一起的手快要融化,低温天气里的取暖器。


刘昊然希望不要再来电了。


但是两分钟之后灯陡然亮起来,又是一阵山海一样的惊呼,刘昊然吓红了耳朵,把白敬亭的手松开,假扮无事发生。他后知后觉地紧张尴尬,坐直了两眼目视前方,一丝往同桌看的余光也不要有,无事发生。


结果下课铃迫不及待响了,刘昊然持续脸红,他头一回这么痛恨下课。他想一个人回去。刘昊然哐哐哐收拾课本卷子——其实不过是囫囵塞进黑色彪马背包,他低头挑了几只笔,包已经拉上拉链,笔就放口袋里。刘昊然正准备先走,白敬亭悠悠闲闲地也站起来:“走吧。”


大意了。他俩从能记事起就一起走,影子叠影子,刘昊然妄想先溜,简直是个滑稽故事。


刘昊然像被谁戳瘪的气球,咻地耷拉脑袋,拉长尾音应一声哦。


白敬亭走在前面,他没拿东西回去,校服外套在夜风里鼓鼓囊囊充气一样蓬起来,蹬着康扣哼着歌。刘昊然没忍住说你别唱了,说完就懊恼,明明发生了一件意料外的事,明明下定决心先装鸵鸟,怎么又这么没出息冷战不过三分钟?


白敬亭啪地并腿,停止间转法学得溜熟,向后转停在刘昊然面前。


他俩离得太近了,在学校那棵很高的树底下,晚风和树荫同根同源给予温柔。刘昊然不敢眨眼,白敬亭垂着眼睛,自顾自继续哼歌。


刘昊然看到他那颗泪痣,悬在那儿,一个咒语。白敬亭头发有点乱,像是被风吹的,又像是上课睡觉迷迷瞪瞪被叫起来回答问题,支棱头毛支支吾吾。


刘昊然想得天马行空,白敬亭把他拉回来。白敬亭说:“喂。”


刘昊然就赶紧回“白白”。


白敬亭看看他,笑起来:“刚不是挺勇敢嘛。”


刘昊然低头看了看地上,有一根树枝,叶子零落的,冬天嘛。刘昊然抬头看着白敬亭,很轻地回答:“我喜欢你。”


白敬亭点点头,说我们回去吧,还要看电影。


白敬亭走在前面,他个子高,还在抽条,整个人透着少年人呛人的气质。有时候刘昊然看到他一节节些微突出的脊梁,会生发出很悚然的情绪,他想他得督促白敬亭多吃饭,像白敬亭督促他时常举铁。刘昊然比他高,也只是一点点,白敬亭每次体检完就抿嘴唇,刘昊然知道他不服。作为弟弟,刘昊然还是偷偷乐。


长得高是要把你搂在怀里。


刘昊然觉得此时此刻这个想法不合时宜,这样停电之后的放学,应该牵手。


于是刘昊然几步赶上白敬亭,一伸手将他的手握紧。白敬亭又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刘昊然好爱他把声音压在喉咙里滚过一遭的质感,刘昊然好爱他整个人散发的一种热量。他们都没有说话,心跳裹着糖和晚风,期待回家的热牛奶和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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